KDZM

【叶蓝】凸透镜

※有私设。我流,人设剧情自由心证。





照射在物体上的光经过漫反射,通过凸透镜将物体会聚成倒立、缩小的实像。感光剂受光发生变化,在显影液中显影、定影,形成和物体相反或色彩互补的影像。


许博远在大学的时候曾经疯狂地爱过摄影。

那时候没多少钱,攒了好久买了个不算太便宜的单反相机,焦距不长不短,背在右肩上到处按快门。朋友笑他太过文艺也太好面子,说拿个单反最好泡妞了,半个学校的姑娘都被他拍了个遍。许博远一直拿滚字怼回去,有本事你也弄一个泡妞去。朋友便笑笑离开了。

这样的事情过分稀松平常,在他几乎算是漫长的大学生活里静悄悄划过就消失不见了。存满一整个硬盘后许博远开始学习后期,那时候电脑配置不算高,软件开多几个就卡得要命。他用右手食指费劲地按着鼠标左键拼命往下拖曲线,电脑反应了半天才终于显示出一个黑得吓人的图片来。

许博远简直要被气笑了,又攒了好久的钱换了台新电脑。

P软件终于不再卡了,还能顺利地用L软件和R软件,许博远乐开了花,在朋友起哄的吵闹中成立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名字很矫情,他不愿说。只是在每个月不定期产出的片子角落里,用透明度只有17%的文字轻飘飘纂了个“L”,有时候藏在叶子的缝隙里,有时候躲在天空的阴影里。

学校里被他悄悄掀起了摄影的小浪潮,尽管如此在校园里拍照的人依然少之又少。找他拍照的姑娘和毕业班的学长学姐们都喜欢逗他,许博远熟了半张脸,连连摆手免了一单又一单。

那时候的生活真的很美好。

吃五块钱的午饭,用没有定焦也没有广角的镜头,电脑后来也开始造反了,期间还弄丢了他很喜欢的两套片子和五个预设。


许博远从恍惚中醒来,眼光往房间角落一扫,似乎看见了被堆积的尘埃压在最下面的相机包的模样。

毕业的第三年,夏天就要到了。

毕业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对着簇拥着他的人群说,以后当然要接着拍,找我还给免单啊!朋友们都替他高兴,全世界包括他自己都觉得,他以后肯定能靠摄影吃饭,以后的道路肯定是充满RGB曲线和液化数值的。

第一年许博远随便挑了个企业投了简历,马马虎虎面了试,通过了便不再操心这件事。唯一的OFFER被塞在抽屉边角,相机电池彻夜彻夜地充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过了慢悠悠的实习期后他才慢慢降低了频率,电池充电器的那盏灯,有时候在他插上充电器后洗完澡刷完牙,就已变成了绿色。

朋友的约拍少了许多,但还有许多认识的学弟学妹,和喜欢去漫展呆上一整天的COSER。生活划出了一半的时间给了工作,许博远想着好好工作才有工资,才能花比以前稍微少一些的时间、去购置自己新的装备。

小白兔又出新的了。

你一个拍人像的买个小白兔干什么。

你不懂。

换个N牌的相机吧你还是。

……用不惯嘛。

到底是习惯。许博远从大学的时候就有朋友告诉他,N牌相机比C牌相机更适合拍人像,他总说,用不惯啊。直到毕业了两年,也还执着地用着最开始的那个牌子。

第二年工作换了个岗位。

手机里通讯录明显变多了起来,他不再接听那些不认识的电话号码,社交软件上发来的问题慢慢学会视情况回复,下班时间从最开始的五点半,延迟到六点半。

一开始许博远还觉得错开一个小时高峰期挺好的,还能看见平时没发现的街景。到家的时候天逐渐暗下去,华灯初上的模样精致又温柔。他有时候记得带上相机,不记得的时候就手机直接上了,最初那几天因为没调好数值收获了好多张模糊的灯影,后来干脆架上脚架,可图片出来的时候还是满屏噪点。

许博远摇摇头,数了数工资卡里的钱买了台新的机身。

旧机身没舍得丢,大概也猜到卖不了多少钱,和那个旧旧的镜头一起埋在不大不小的相机包里。

新设备的像素和感光度果然比旧的好得多,许博远有些怅然,随手用手机的软件调了几个数值就发到朋友圈里去。

两分钟后有五个人给他点了赞,一个人给他留了评论,说黄色太多了。

评论的人是他大学时候的学长,长了他一届,是学校里上下三届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他正纠结着如此简短的回复不知如何回应,很快另一段三行的评论就跳了出来。

大概的意思是刚才是别人拿了他的手机乱评论的,学弟的照片拍得可好了别听那个人胡说。

许博远懵了半分钟,回复了几个表情包。

——黄色太多了吗?

他很少拍夜景,姑娘们大都喜欢阳光明媚的日子。街边的路灯多是黄光,看起来是温馨柔和的。可那个人说,这里的黄色太多了。

许博远点开手机软件,把黄色和橙色都往后拉了几度,路口立刻变得惨白阴森起来。恢复原始数据,干脆直接用上软件自带的滤镜,也没见黄色系的调整有什么特别之处。

食指戳开学长的头像。

那晚,许博远的微信联系人里,多了一个叫做叶修的好友。


叶修是个很厉害的摄影师,可是并不在做正经商拍。

黄少天是这么和许博远介绍的,情绪激昂着,口气里留了嫌弃也带了欣赏。

那他在做什么工作呢,许博远问。

不知道,黄少天说,那个人老是神神秘秘的。

叶修比他大不了几岁,而摄影方面的造诣却比他深刻得多。尽管耿直的性格经常怼得许博远无语加恼羞成怒,但更多时候还是一个非常棒的老师的——许博远这么认为着,喜欢把拍得好或者不好的片子让叶修看,虽然那个人经常半天回复一次,仿佛天天躲在不通网的山沟沟里一样。

跟个原始人似的,现在谁还不时时刻刻抓着手机啊。

许博远笑着听黄少天碎碎念,继续拨动相机面板的齿轮。

他们从来没见过面,黄少天曾经试图偷拍一张给许博远看,但是据本人说由于太辣眼而学弟的眼睛是要用来发现美好事物的,那照片还是很快删掉了。而许博远的微信头像就是他自己,偶尔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被人占了便宜的微妙感觉。

就是个普通宅男,完全不修边幅那种。黄少天吐槽,那个人干起活来就跟疯了一样。

疯了一般的摄影师是什么样子呢。

许博远对叶修好奇极了,眼光毒辣、角度刁钻、喜欢留白又钟情对称、对色调简直苛刻到偏执的摄影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回黄色不多了吧?

蓝色多了。曲线又拉过头了吧。

嘿,还真是。


第二年的年末,许博远又换了新的硬盘。

整理旧硬盘的时候他找到了大学最开始那个阶段的作品、不不能称之为作品了,许博远扶额,这种扎眼又饱和度过高的片子他是怎么做出来又是哪来的胆子拿给别人的。他在自己半个硬盘的黑历史里吐槽无能,又慢慢被欣喜充满胸膛,看来他还是一直在进步的,至少现在不会再做加大暗部对比之后接上增加黑色色阶这种对于日系小清新来说过分可怕的操作了。

他顺手截了个图发给叶修,哈哈哈看我的黑历史!

十分钟后那边回了句原来你拍过她啊。

认识?

少天隔壁班的吧,见过几次。

后来我还见过她的另一套片呢,也不知道是谁拍的,可好看了。可惜只有一张。

哦这个啊。我还有多几张,好几年前了也不知道放哪去了。

你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色调?我试了好多次都没调出这个灰灰的颜色出来。

高级灰嘛,那时候去听了节色彩鉴赏,就随手试了一下。其实暗部的灰色还是多了一点。

许博远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套是你拍的????

嗯,后来就很少这么拍了,高级灰也用的不多。难得还有人留着啊。

许博远简直要跳起来,自己是认识了个什么大神。当年这张片子来路不明,学姐转了学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片子不管是构图还是用色都大胆果断,模特的衣袂快要在眼前飘起,阳光欲散未散,左半边是空旷荒野,右半边是斑驳油漆,许博远自一开始见到它就喜欢得不得了。

他在网上搜索了许久,隐约找到类似风格的摄影师,可都找不到这种近乎抑郁的挣破感。如今作品的主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许博远看着聊天框突然沉默了。

那时候的叶修会是在想什么呢。


那次对话后叶修就很少再上线了,聊天记录里叠了许多层许博远发出去的图片,一张一张的占据着他的手机空间,直到内存警告不足,他才犹豫半天删掉最开始的那几张。

听学长说,叶修是去参加一个什么比赛了,那个人不习惯带手机,干脆关了机丢家里,走得急了也没给谁通个信。

许博远对于这种说辞半信半疑,谁都没通知的话黄少天是怎么知道的呢。

学长像是看穿了一样忙说他有个朋友也去参加啦,现场见到了叶修顺便告诉了自己而已。

是这样啊,许博远应得浅淡。

上次那张高级灰的片子似乎就成了他们最后一次的聊天,安静地在聊天框里躺着近三个月,后来发出去的有图片有文字,渐渐的只剩下图片,渐渐的、连图片上传的频率都从一天两三张变成了一周一张。

连着淡去的还有黄少天。

据学长说在外头浪够了要乖乖搬砖啦,下一步的计划是去叶修比赛的那个地方找他的朋友,听说那个地方超美的。说到最后也没说清楚那个很美的地方是在哪里,就连同微信提示音一起慢慢消失在许博远的生活里,只有偶尔噼里啪啦的朋友圈还张扬地昭示着存在感。

少了两个人,许博远觉得生活里似乎少了许多许多。

因为经常要微信发图给叶修许博远养成了手机拍摄的习惯,修图软件太多了以至于他为了尝试各种软件手机内存经常爆掉,卸了这个装那个,在买了一百多块的滤镜后才发现某宝上这个滤镜只卖两块八,玩得不亦乐乎。

现在微信看图的人似乎不见了,大学时候玩得来的朋友也少了好多,许博远却还是戒不掉手机。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动过相机了。

到底是习惯。这句话他那时候也经常说,可谁知道习惯跑得那么快那么快呢。


毕业进入第三年,工作的岗位又换了,换了个凶巴巴的工作狂领导,每天的乐趣就是加班和开会,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接电话和打电话中度过。

许博远在连续两个月九点半下班和没有周末的日子后,抱着被子狠狠地红了一把眼眶。

他瞪着眼睛翻微信,在很下面很下面的地方找到了叶修的聊天框,缓慢地回想起看起来并不算遥远的时间。

为什么他觉得两个月像过了两年一样久。

发了疯地处理工作事务,恨不得住在办公室似的,一天三顿外卖全都在电脑前解决,鼠标点多了手腕疼,他简直想把家里那块用了好几年的板子拿去。办公键盘都架得高高在上,敲起字来响得震耳欲聋,按回车键的时候仿佛泄愤一样,就算结束了这个单元格也还有千万个下一个单元格在等着他。

身体和脑袋都累得糊成一片。

许博远快忘了快门是什么感觉了。

外面的天漆黑一片,分针和秒针都慢得要死,头顶的光管面无表情地顶着日复一日的惨白面孔,淡漠又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每天每天的生活,像监狱、像高墙。*

眼皮疲惫又沉重,稍微往下一合便是一阵长久的酸涩和胀痛,对着灯映在视野里一片暗红。许博远费劲地转着眼球,试图躲开那些一去不回的不似这个年纪的苍茫。

他用迟钝的大脑慢腾腾地回忆P软件的快捷键,困得快分不清ctrl和alt的时候手机突然一震,公众号弹出来一条新的推送,是今年H赛的落幕和获奖作品赏,封面是一位灰色少女,双手扶在脸颊两侧,通屏的苍白。

他有点被吓到,不知道是因为画面的冲击力还是仅仅因为手机突如其来的震动。

许博远点进去那条推送,简简单单的几行获奖名单,全是他辨识不清的外文名字。有几个他经常见到,那也是他很喜欢的摄影师,但此刻吸引他注意力的并不是这些冗长的英文字母,而是沉默出现在名单中央的、那个简短的却异常掷地有声的名字——

Ye Xiu。

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可又在同一瞬间坚定地相信着、在同一瞬间恣意地爆发着喜悦。许博远连忙往下拉,去找那几张属于这个名字的作品。

他很快找到了,因为它们实在太与众不同了。

那是一组有关眼睛的作品。

绿瞳的小姑娘仰望着,大概是朝着天空,大概是朝着屋顶,眼里落了光也落了泪花。像是在祈祷着什么,除了眼睛之外的皮肤都沾了泥土灰尘,显得眼睛更亮了。而另一张是猫的眼睛,竖瞳却看起来温和,但也包含威慑力;还有鹿的眼睛,虎的眼睛,还有还有、最后那张男孩的眼睛。

男孩是个双眼皮,就连双眼皮都看起来简简单单的。眼睛是典型亚洲人的样子,黑瞳,睫毛不长不短的。鼻子上带了点油光,表情愣愣的,像是被突然念到名字的大学生,一声“诶”就要从画面里喊出来,手里攥着什么似的小臂肌肉紧绷又美好。所有的光芒从眼睛里泛出来,连背后所有的景色都失了色彩。

那个男孩是他。

许博远颤抖着手指长按了保存。

手机再次发了疯的震动起来,一刻不停的,吵得整个房子都快被掀开了屋顶。

他退出了公众号的界面,险些窒了呼吸地重新在聊天记录的最顶端,看到那个人的名字。名字右上的红色小数字还在往上涨着,他上一次看到这种场景还是台风天没有放假的黄少天发出来的。

叶修发过来的都是图片。网速焦急又紧张地飞奔着,好几张都没能顺利打开,可许博远还是能认得那些模模糊糊的样子。

图片的传送终于停止了,许博远还在漫长地等待缓冲。

聊天框顶部换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后面是个短短的省略号。

最后那行字跳出来的时候,许博远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笑了出来。


——其实那套作品不叫那个名字,它叫做世界。


我以镜头为眼,去看你眼里的,你和我共同存在的这个世界。






END





















一个小番外。

《当聊天框重新置顶的时候,许博远在想什么》


这屏幕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他。

许博远隐约记得自己大二那年慌慌张张去烫了头发,之后就像上了瘾了一样变着花样折腾,最后一次染头发是在毕业的第一年,后来那些浅色的发端慢慢被剪去,像顶着半个黑色的帽子。那些长长短短的毛绒帽子在屏幕上飞起又降落,脸上的表情和身体的动作都鲜活生动,他从来不知道他曾经离叶修那么近那么近。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冷静地分析画面和拍摄器材。

你是用了200吗。

没那么夸张,说得我像偷窥狂一样。

这回叶修回得很快,似乎对于许博远漫无边际而且抓不住重点的提问毫不意外。

难道不是?

许博远看着聊天框上面的文字起起落落,心口快要跌出潮水来,深呼吸拨通了语音电话。

“……叶修?”

“是我。”

突然间许博远感觉那么多的时间一下子被浅浅的电波噪音压缩殆尽了,相对无言,他似乎能感受到叶修正站在自己面前似的,许多情绪堵在喉咙口说不出话来。

“小远?”

许博远听见电话那边传来陌生的声线,却感觉认识了比实际更久的时间一般,喊他名字的时候有些郑重其事又有些漫不经心。

“刚才你说的那件事,当然不是了。”男人笑了,“我早和你打过招呼了啊。”

他努力回想,似乎真的在冗长的时间碎片里找到一个挎有相机的身影,但那个身影在脑海里存在的片段或者是特征实在是太浅了,相机是普通的那种,镜头也中规中矩,衣服好像永远都是同一个色调。

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吗。

许博远重新打开那些层层叠加的照片,画面里的自己看起来曾经是光芒四射的,夸张的大件卫衣和掉色的破洞牛仔,和现在已经落满了尘的那个相机包出镜率都相当可观。还有几张是他穿了正装的模样,他几乎能记起第一次被领带勒住脖子的窒息感。

他开始怀疑叶修上传照片的顺序是不是故意的了。

再后来的那些连背景都开始暗下来。最后两张近乎黑透了。

许博远艰难地移开了视线,缓慢地对焦上房间里毫无生机的光管,像一台多年未用的照相机,凸透镜迟钝地前后移动着,感光度和光圈都不听指挥地上下跳动,景深忽远忽近,他甚至怀疑自己能房间里用肉眼完成一张短暂模糊的星轨。

电话还没挂断,电波那端还断断续续传来逐渐变得熟悉的声音。

叶修说他最喜欢的快门速度是1/30,可是许博远的表情实在跑得太快,他一开始甚至用上了1/200。

“后来呢。”许博远还盯着房顶,接着话头木木地回应。

最开始叶修喜欢给许博远加暖调,甚至连颜色都很少大调,每次的光影都非常刚好。后来、后来速度渐渐降下来,连色调也慢慢往冷。

想问为什么,可又觉得答案显而易见。他只觉得这样近乎在别人眼底解剖的感觉,既无地自容又不知所措。

“现在打开最后一张。”叶修说着,许博远照做。他快开始自暴自弃了。“然后向右滑。”

屏幕慢慢地开始亮起来。

画面里的黑色色阶慢慢减少,被填充成阴影,然后开始曝光,高光逐渐占领视野,直到后面他看到了更大面积的白色色阶——饱和度和色温都在往上涨,画面里的那个人笑容和表情变得夸张和有趣,手里那台旧旧的相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器材变得崭新,身旁的人愈加拥挤起来。

就像重新抓住了什么似的,生机勃勃,忍俊不禁。

“叶修。”他喊着对方的名字。

“嗯,在呢。”

“你现在在哪呢。”

“不如猜猜?”


但那些终将过去。

黑的终点会有光,夜的尽头天将亮。*





END

*注:引用自五月天《成名在望》

评论(15)
热度(93)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KDZM | Powered by LOFTER